2019年6月20日 星期四

【銀河市|左黑CP】夢與交接

莉莉安亞。
莉莉安亞。
莉莉安——



「——小黑,醒醒!」
黑風猛然睜開雙眼,眼眶含住的淚水隨著眼球的滾動而溢出,滑過已經溼答答一片的臉頰,最後落入了枕套裡。
意識尚未清醒,視野朦朧的黑風一時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,想說話喉嚨卻緊縮成一團,擠出的聲音又澀又啞:「左…深、咳!怎麼了?」

「什麼怎麼了…你在做惡夢。」
左深背著暖黃色的檯燈燈光,褐色的髮絲看起來閃閃發亮的。

…做惡夢?

被打斷的記憶回流進了意識裡——的確是做了夢,黑風夢見了莉莉安亞:他那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妹。

「咳…」黑風揉了揉自己因為哭噎過頭而發聲困難的嗓子,哭腔濃厚地道:「不,不是惡夢…沒事的。」
但左深溫熱的手伸了過來,抹了一把黑風的臉頰與眼角,「…真的沒事?你還在哭欸?」
「嗯、嗯……沒事。」

黑風閉了閉雙眼,記憶在他腦海裏翻攪不休,他既止不住哭,也不想忍耐,於是他一邊低聲啜泣一邊掀開薄被,就要下床,「你繼續睡…我去外面待一會。」
「喂、」左深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,有些不悅地道:「又躲我?」
「…你明天還要工作。」
「又說這種話…」但黑風卻硬是被左深拖了回來還抱在懷裡摟著,語氣有幾分不悅地念他……卻很快地柔軟下來,「睡吧,又做惡夢的話…我會叫醒你。」

於是冷漠穩重的男人像一隻放鬆戒心的小生物一樣,脆弱又溫馴地捲縮在他的懷裡,低聲嗚咽與吸鼻子,但卻再次重申道:「不是…」
「嗯?」
黑風把半張臉埋進他的胸口裡,閉上還在落淚的雙眼,喃喃自語地道:「不是惡夢。」
「…那是什麼夢?」左深把檯燈給關掉,又順手摸了摸他的腦袋,一下一下地理順黑風長長的黑髮,語氣軟的像是棉花糖一樣。
「是……很想念的夢。」他輕聲地喃喃:「有我很想念的人…的夢。」

「…這樣啊。」
「嗯……」
「晚安,小黑。」
「晚安,左深。」
帶著濕意的夜晚在細碎的應答聲漸漸流逝,淚水與悲傷也緩緩褪去——


約莫一週過後。
錢毅鑫突然的來台,匆匆忙忙趕去接機的黑風又匆匆忙忙地把他回來銀河市市區——還帶到了檸檬樹吃飯。

「怎麼來這裡…我還以為他是來辦公出差的…」左深帶位結束在與黑風擦身而過時竊竊私語了一句。
「…我…我不太確定。」黑風低語一聲後,就與錢毅鑫入座了檸檬樹裡最角落的位置。
之後點菜上菜進食,一切都十分普通,左深甚至偷聽了幾耳朵他們的聊天內容,只是在閒話法洛特與她家孩子的瑣事。

但左深看得出來,黑風雖然看起來很普通但其實十分緊張……連帶著左深自己也跟著焦躁起來,時不時地偷看他們在做些什麼。
——最後在一聲脆響之中,引爆了這片焦慮。

此時的客人僅存黑風與錢毅鑫,而左深正在收拾他們鄰桌的空餐盤,當他聽見那一聲「啪」時,一時還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,直到他轉頭看見了黑風偏過去的臉、逐漸發紅的臉頰,與錢毅鑫舉著的手。

左深先是瞪大雙眼,接著大步走了過去——手正要舉起的時候,卻被黑風飛快地攔下。
「左深,冷靜點,我沒事。」
若是只有這樣安撫的話語,左深也許會繼續發怒,但黑風的姿態卻是背對著他,用肩膀與後背擋在他的身前,並直視著錢毅鑫。
……黑風在試圖保護他,而不是錢毅鑫。

「啊,太好了,你真的全心向著你男朋友了。」錢毅鑫不冷不熱地,像是嘲諷一般地開口。
「阿鑫…我不是這個意思。」
而紅髮的男人卻笑了出來,「我可沒說這是罵你。算了,去冰敷吧,讓我跟你家左大大談談。」
「但是…」
「去。」

黑風回過頭來,低聲地道:「我借一下廚房。別跟他吵架…行嗎?」
左深真是被他弄得沒脾氣,只能輕輕摸一下他紅腫起來的臉頰,「我盡量。」

於是談判桌上選手替換,留下了左深與錢毅鑫。
「你為什麼打他?」左深一坐下,就用語氣硬得跟石頭一樣的口吻問。
「我自然有我的理由。」錢毅鑫悠哉悠哉地替自己的水杯倒滿了水,「不過這樣解釋沒頭沒尾的,我喜歡從頭開始說故事,但時間不夠…所以我盡可能長話短說。」

左深瞪著他,半刻也拿起黑風的水杯、降火氣似地喝了幾口水,才擠出一句話:「…你說。」
「上個星期三的下午兩點十分左右,黑風打了電話給我,跟我說:『阿鑫,我可能歸不了隊了。』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?」
「……」
「——這代表我養的狗不想要他的項圈了。」

「你這傢伙…!」左深壓下的火氣瞬間又燒了起來,他倏地站起,伸手就要抓住錢毅鑫的衣領——卻被他向後閃了開來。
「嘛嘛,冷靜點,我可沒說這是壞事。」錢毅鑫又笑了出來,只是這次的笑容確實地連眼睛也在微笑,「相反地,我得感謝你。」
「……你什麼意思。」左深決定給他最後一次機會,於是把自己掀翻的椅子扶起來,重新坐了回去,咬牙切齒地問。

錢毅鑫看他坐好後,就突襲般地問:「你知道嗎?黑風是戰場出身的。」
「我當然知道。」
於是他接下去說:「沒錯,因此他嚮往死亡。」
「……」

當殺人成為了工作與日常,夾在生死縫隙的人們則會逐漸瘋狂,忘記了罪惡與愧疚,雙眼被染上仇恨,只會重複性地、流水線一般地屠盡眼前的敵人。
但一旦瘋狂褪去,罪惡與愧疚將會撕扯他們的靈魂,直到靈魂剝落,被這一片醜惡的戰爭之地所補食——

「黑風他離不開戰場,他嚮往死亡、嚮往那一塊有戰友之靈的土地。更何況對他還有很多人來說,不只是只有戰友……」
「…莉莉安亞。」左深無意識地吐出這個名字,卻又愣愣地問:「她是誰?」
紅髮的男人只是笑著道:「…你有一天會知道的,他有一天會告訴你的。」
「……」


「所以回歸正題。這樣說吧,他們就像旅鼠,循著既定的路線不斷前進,最後只為了跳進海裡尋找不存在的故土。」錢毅鑫將話題再次拉了回來,用手指一下下地敲著玻璃杯的邊緣:「不過黑風與其他人一樣,為了避免這種愚蠢的自殺發生,選擇套上了項圈與鐵鍊……找個人好好地綁著自己。」
——那個人就是我,錢毅鑫這樣說。
但錢毅鑫的方法就像是輕量的毒品一樣,緊緊控制住他們最後的理智:做為傭兵的他們,只是退至了離危險線更遠一點點的地方。

「所以你明白黑風不再想當我的狗,是什麼意思嗎?」他笑瞇瞇地問。
左深不知為何居然覺得有點害臊,他摸了一把臉,又喝了口水,「……他找到其他更好的方法了。」

——黑風摘掉了與錢毅鑫的項圈,是因為有左深緊緊抓住了他的手。

「所以我說,我得感謝你。」錢毅鑫站了起來,提起了掛在椅背上的背包,「至於那個巴掌,只是儀式性的程序:以前黑風離團,還可以定義成暫時的放養。而現在,他就是已經被我趕出家門的狗。」
「……什麼糟糕的方法。」
錢毅鑫戴起墨鏡與帽子,伸著懶腰、打了一個酒足飯飽的哈欠,「誰讓他老是在意這種地方呢,不這麼做他大概會緊張一輩子,我也是覺得很麻煩。」


「那你呢?」看著錢毅鑫準備離開的樣子,左深突然問。
沒頭沒尾的問題,他卻一點也沒有遲延地回答,「雖然我非常聰明,並且善於揣測人心與戰術分析,還有優秀的狙擊技術——但我成為他們頭頭的理由,僅僅只有意志力強大而已。」
這樣自誇沒問題嗎?左深搖搖頭道:「他的確說過,你就是個怪物。」
錢毅鑫哈哈大笑幾聲:「是啊,我的確是。」


——忙得團團轉,每天飛來飛去的傭兵團團長,與他們告別之後就這麼坐著計程車前往機場,在一頓午飯的停留後、匆匆地離開了台灣這片土地。

「你們都聊了什麼?」黑風看著計程車轉進了路口,拿著冰袋貼著臉問。
左深總覺得微妙地難為情,於是隨口道:「嗯……男人之間的對話。」
「…哈?」黑風挑著眉瞪了過來,「你看著我再說一次。」

「那就與大舅子之間的對話——話說我還以為難對付的大哥小弟只有兩個呢…沒想到還有一個。」
「……你說誰很難對付。」黑風拿著冰袋去冰左深的後頸,還往他的衣服裡塞:「我大哥跟小弟哪裡難搞!你說!」
「很冰!很冰!就是你這種兄控跟弟控的地方,他們才會變得很難搞啦!」
「而且誰是你老婆啊!」
「現在才吐槽嗎!」

兩個過了三十的大男人在午後的陽光下,極度幼稚的鬥嘴、你一下我一下地弄來弄去,惹來路人的注目與善意的偷笑。
但他們卻是並肩著回頭往店裡走去,捲起袖子,與廚房裡的一樹一起收拾起這間午餐時段後的小小餐廳。

——至於莉莉安亞的夢,未來黑風也會一年又一年地夢見,永遠、永遠也不會停止。
那是他眷戀的夢,想要溺斃於此、再也不想醒來的夢。
同時,是他也害怕沉淪其中的夢。

但在此之後,溫柔的枕邊人會抓住他的手腕,將他從夢中喚醒:「…我抓住你了。」
——因此那虛幻的莉莉安亞又一次問他:「你過得好嗎?」黑風已經能不再說謊地回答她:「我一直很好。以前有妳,現在有左深跟阿樞……我一直過得很好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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