某個糧商的家裡，有位骨瘦如柴的老爺爺躺在床上。
他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，又生了病，老人家自己心裡有數，他已經命不長了，今晚他卻遣了要手守在床邊的孫兒們。
他在等…人。
他年紀約二十多歲的時候，撿了個瘦瘦弱弱的､渾身是傷的小男孩回家，照料他，給他一些簡單的工作讓他足以溫飽。
但這男孩後來去跑商了，因為他很急用錢財，他也想過要借錢給男孩，但他總是望著鎮裡最錢富賈的大宅子說：「不必了，咱需要､很多的錢。」
於是他只得放手讓男孩去做那玩命兒的生意。
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那男孩，直到他三十歲生日的那天，已經長成少年的他回來替他祝壽。
每年生日，少年都會回來看他，只不過少年總是在夜深人靜時不知如何地溜進他的房裡，跟他閒聊､留下賀禮，從不參加他的壽筵。
他想他知道為什麼，尤其是在他已經四十多歲､是個中年人，但少年卻依舊是少年，那張總笑著的娃娃臉絲毫未變。
每年一次的規律只被打破了一次，一樣是午夜，少年不聲不響的出現在他的房裡，少年抱著毛茸茸的狐皮笑得更哭一樣說：「阿傑哥，咱已經沒了賺錢的理由了，咱累了，咱不想再走下去了。」
他沈默片刻，伸手撫摸少年手上的狐皮，道：「別這麼任性，這孩子未走過的路，要你帶著他去。」
少年哭了，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見少年掉淚。
後來這一年一次的規律就沒有再打破了，但今夜，已經七十四歲､半隻腳跨進棺材的老人正等著那少年，他知道少年定是會來。
此時門嘎呀一聲，「呦，阿傑哥。」少年從門外探進了頭來，笑嘻嘻的。
老人揮手讓他進來，兩人慢慢地聊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，接著老人突然道：「咱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原本是長什麼樣的？」
少年猶豫一陣，道：「阿傑哥，我原型不好看啊這…」
「咱都快翹辮子了､你這小鬼還跟咱說這？」老人氣虛又氣呼呼的道。
少年沈默半餉，接著澎的聲變成了紅毛狐狸，跳上了床､趴在他枕邊嘟嚷道，「真怕了你。」
老人伸手撫摸捲毛的紅狐狸，卻摸到他腹部一整片無毛的肌膚，「…怎了這是？」
狐狸閉著眼，用尾巴拍著他的手臂，「…被狗咬的。」
這話題到此結束，老人慢悠悠的揉他的毛脖子，又道：「咱經糧商的生意的理由，你可知道為啥？」
紅狐兒只是沈默，老人又道：「咱小時，經歷過一次旱災，那時咱就立志要讓全天下老百姓､每日都能有東西吃。
「咱知道咱的夢想太大，而咱的時間太少，而且咱家的子孫…也沒傳到咱的生意頭腦､」
紅狐狸憤怒的跳了起來，用肉掌抵著他的嘴唇，「你夠了沒，咱不會接你這鬼勞子的遺願！想做就自個兒做！」
老人只是移開他的肉掌，宛如嘆息的道：「不､你會聽的。」
紅狐瞪著他，接著全身顫了起來，嘶啞著道：「…你好奸詐､阿傑哥。」
老人乾脆的承認了：「是的､咱奸詐，咱知道你向來不會拒絕咱。」
紅狐狸湊近他的臉，淚水從瑩綠的狐眼裡掉落，「不､你奸詐的是，明知這是逼咱，咱卻不可能恨你。」
老人笑笑也不多作解釋，只是伸手順著炸毛狐兒皮毛，一下､一下､一下，直到紅狐鎮定下來､睡了過去。
他摩挲狐兒擠成團的眉頭，嘆息道：「…最後得你一次眼淚，咱這一生､無悔。」老人揚起淡淡的笑，輕輕地親吻狐兒的額，懷抱著紅狐兒､也跟著睡去。
而次日紅狐醒來，身旁的體溫卻不知冷了幾時。牠盯著老人的臉瞧了會，最後又再走之前，又低低喚了聲：
「阿傑哥，一路好走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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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後，林家糧商因為投資不當，賠了一大筆家產，正當他們走投無路時，有個來自韃靼羅的商人給了他們援助。
來者不是當家，而是他的兒子。
林家老爺看見他時楞了楞，他似乎看過這小少爺的臉。
－－似乎在他父親的書房裡，有好幾捲這少年的畫像。
雖即林家老爺失笑，大概只是長得像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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