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8月29日 星期一

【妖夜綺談|鬼之百物語】其之五 二十九夜

——這就是百物語之鬼的故事。」青年輕巧地落完語聲,卻是用一臉索然無味的表情看著與他進行百物語的同伴們。
「啊啊真是無聊。」青年莫名的、埋怨似的語氣讓同伴們不禁有些緊張。

「你們特地舉辦了這麼多場百物語,不就是為了引在下出來嗎?卻什麼也不做讓在下很失望啊。」
青年——香山鼓起了臉頰,指責似地看著在座的其他人,儘管換上了便服與承租了民宅,但骨子裡的氣質卻依然十分明顯,尤其是在香山這種弱小的幽靈眼裡。
——他的本能在述說著危險。

但香山卻毫不畏懼。
青年原本完好的面孔,像是金漆剝落似地,露出了左臉上的燒傷疤痕,以及狹小的眼縫與燒黏的嘴唇;半邊頭髮也像是墨水被洗滌掉落一般的褪色成灰白一片。
幽靈抿開了詭異的笑容:「到底想要做什麼呢?在座的厄除大人們……在下可不覺得你們有多喜歡鬼的故事。」

為首的厄除讓屬下們離開了房間,並提來了原本要被吹熄的第九十九盞青燈,在昏暗的室內獨自一人面對這個弱小的幽靈。
她是一名精明幹練的女性,「剛剛您也聽見了,關於吉原裂嘴女的傳聞,我就簡單說了,我們需要您的幫助來退治她。」
「喔?」香山頗感興趣的笑了笑,他輕輕敲了敲手邊的燭台,發出了沉悶的喀喀聲。
「內容是?」
「偽裝成一般的客人,引誘裂嘴女出現。」

青年再次提問:「受害者呢?」
女子沉默片刻,才答道:「目前遭遇裂嘴女的人數約為三十五人。」
「大尉大人,不要敷衍在下。」
……受害者,目前還沒有出現。」

香山發出了不知道是嘲諷還是同情的笑聲,「大尉大人啊大尉大人。」
「身為厄除--災厄的除滅者,為什麼變成了上位者的棋子呢。」青年抿著嘴,似乎是想要忍住笑聲,但過於愉快的笑聲還是從嘴邊漏了出來,「『這樣我們要怎麼去遊廊尋歡呢你們!』被這樣責罵了吧,噗噗。」
女性厄除面無表情的看了過去,似乎耐性極高的、只是淡淡地瞥了香山一眼。

似乎覺得有些沒意思,香山再次敲了敲手邊的燭台,「為什麼是我?」
「她只對您這種讀書人氣質的男子有興趣。」
「而你們找不到類似的活人願意幫忙,就算找文職的厄除代演卻遲遲沒有魚兒上鉤。」
您是怎麼知道的?。」
香山側著臉、看似溫和地展開笑容,「當然是現在才知道的。」

「那麼--最後的問題。」
青年稍稍往前傾身,長長的頭髮遮住了火焰的紋身,只露出了完好的、英俊的半邊側臉,「大尉大人,你們準備拿什麼賄賂在下……我這個幽靈呢?」
「如您所見,錢財、地位、權力--就算是大尉妳這樣的美人,對我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。」
大尉連眉毛都沒有挑起,只是從懷裡掏出了小小的護身符一樣的東西,放置在塌塌米上,並同樣傾身把護身符推了過去。
兩人的距離極近,近得香山都感受到了女性溫熱的鼻息,但他只是歛起眉眼對面前的女性微笑,「喔?這是做什麼的?」
「六生特製,能夠短範圍聚集靈力的聚靈符,也就是,能夠讓您擁有近乎人類實體,並且不論白日黑夜都能自由行動的符咒。」

「喔喔。」香山短促了發出了讚嘆的聲音,他按著符咒拉回自己的腳邊,像是對待路邊垃圾一樣的用食指與中指拎了起來,嘴裡卻吐出截然不同的話語:「還真是大手筆呢?」
「--但是。不覺得本末倒置嗎?大尉大人。」
「這是權宜之計。」
香山先是露出了驚訝的表情,隨即大笑起來,「還真是沒想到在下有生之年、不,這麼說好像有點不對,總之,還能聽見這麼官腔陳腐的話還真是令人倍感欣慰。」
軍官依然是極具教養地、連嘴角都沒有扯動一下,但是視線卻漸漸凌厲起來。

「哎呀哎呀。」青年站了起來,一手提起了青色的紙燈,一手用袖口摀著嘴笑,「『這個幽靈很好說話、這個幽靈脾氣很好』,大概是得到過這樣的情報吧?大尉大人。」
……
「那麼為什麼我會這麼討人厭呢?」香山惡劣的對她展開笑容,「答案是,對我抱著惡意的人,我當然也不會給妳任何好臉色--就只是這樣而已。」
……
「好好學習待人處事的道理怎麼樣呢?軍官大人。」藉著手上符咒的加護,香山已經擁有了近乎人類一樣的實體,他拉開了門,似乎有些新鮮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,接著回頭笑道:「啊,不過這句話,大概您已經從長官那裏聽膩了吧?」
您是不是沒有被人揍過呢?」
「哈哈。」香山微微彎腰對她欠身,「那麼,這個符咒應該可以追蹤我的吧?時間就等妳們連絡了--如此我就先告辭了,大尉大人。」
百物語的幽靈在關門的瞬間,吹熄了手裡的蠟燭。

+++

那日晚上,距離正式作戰時間前的一小時前--
「您在做些什麼!」大尉怒吼著闖進了花魁的房間,力氣大得幾乎要把紙門扯下來,隊員也迅速的闖進了房間裡,團團包圍住了坐在房間裡的香山。
香山嘻嘻嘻地笑了起來,模仿起了花魁的姿態,彎著眉眼對軍官們微笑:「哎呀各位旦那,一群人一起來可是不合規則的喔?在下…妾身可沒有那麼厲害呢。」

「請不要開玩笑了!」軍官怒吼著拔出了佩刀,銳利的刀尖筆直地指向了香山,「您為什麼要這樣做!」
「這樣做…怎麼說的好像妾身做了什麼一樣?」香山一臉可憐楚楚的望了過來,但他似乎沒什麼演技地立刻笑了出來,「哈哈哈…那麼,大尉大人對哪裡有疑問呢?」
青年以一種宛如毫無體重的姿態站了起來,微笑著、側頭看著身前的厄除們。

「為什麼在下要提早出現並且與她私會?
「為什麼在下要背叛約定?
「為什麼在下要…將那枚聚靈符交給那個女孩--那個裂嘴女?」
香山再次摀起嘴,婉轉嫵媚的笑了起來,「嘛嘛,不過當務之急是趕快去追蹤那女孩才行吧?旦那們?」

大尉咬緊了牙齒,讓隊員們循著六生的指示迅速追擊了出去,但她自己卻是舉著刀,再次逼近手無寸鐵的幽靈,「不,我對你說的廢話一點興趣也沒有,請現在去死吧。」
「啊哈-妾身早就已經死囉,呼呼。」香山低低笑著,卻在下一秒漸漸淡化了身影,在大尉驚愕的眼裡、像是揮手即逝的淡煙一樣地消散開來,只剩下青年溫和中帶著惡意的聲音在空氣中消散,「不過在下可是正正統統…的幽靈喔…這麼容易被人類捕捉到…就太丟臉啦…
「給妳一個…也是唯一一個忠告吧…妳沒有看透真實這樣的才能…不要嘗試妄下結論為妙呢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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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長官,這是這一次的報告。」
「……大尉,知道嗎?所謂吉原是遊戲的地方,所謂的戀愛遊戲。」
「…是的。」
「所謂遊女與花魁不過是以金錢交換一段假感情的對象,世人這樣奉勸著。但是依然動了心的男人決不在少數--不過花魁因此落入凡塵的事情還是第一次聽說呢。」
「…是的。」
軍官深深低下了頭,視線的終點是曾經為了賄賂幽靈的聚靈符--這個護身符一樣的東西,最後被她的屬下發現在一處墳墓的墓前。

即使去世也無法忘記的思念,曾經的絕代花魁成了在遊廊的地縛靈,在這個煙花之地日日夜夜尋找著心愛的戀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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